“小遙？”

小夭接過電話, 卻沒想到裏面竟然傳出來個熟悉的聲音，“子岳哥？”

“哈哈，你還記得我啊。” 周子岳聲音陡然帶上笑意。

那個時候話筒質量和通訊技術估計都不怎麽好, 漏音很嚴重, 許奶奶聽到笑聲，好奇地探著腦袋想要一起聽, 小夭無奈地把奶奶的頭推開。

剛剛聽她聲音都變調, 小夭還以為是蘇遠出了什麽大事, 那瞬間甚至在想難道被她這只小蝴蝶翅膀一扇讓悲劇提前了？

但現在打電話到家裏來的是周子岳, 而且他還能爽朗地笑出聲來, 估計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

“當然記得，子岳哥，我哥出了什麽事？”

“咳咳，”周子岳這才清了清嗓子嚴肅下來，“我在縣醫院呢，你哥訓練的時候不小心摔傷了，現在在等拍片結果，可能骨折了……”

“摔哪兒了？！”

小夭聽他這麽說又重新緊張起來。

就算她能改變蘇遠被陷害的命運, 但如果他因為受傷不能參加冬天的特招, 那麽未來的整個人生都會受到影響。

沒學歷倒不是說蘇遠就活不下去, 但如果能上省重點, 在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紀初期這段時間的大學生還是很吃香的，那將是完全不一樣的光輝人生。

所以蘇遠因傷不能繼續追逐未來理想，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看到的。

“傷在小腿上, 現在還不清楚，要等片子出來……” 周子岳在蘇遙面前特別殷勤，同一個內容換了兩種說法解釋起來也不嫌麻煩。

小夭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趕忙追問。

“我哥掛急診拍片的錢都是子岳哥墊著的吧？大概花了多少，我馬上跟我媽媽一起過去順便還給你。”

“不急不急，你跟阿姨快過來吧，今晚大概要住院，你哥腿上的傷一個人也不方便。”

“好，我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廚房裏的劉小雲也出來了，跟奶奶一起，兩個女人眼巴巴地望著小夭。

“沒事，別擔心，我哥訓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腿，現在在等結果。” 小夭簡單地解釋了，然後拉了拉劉小雲的手，“媽，家裏現金有多少？不夠咱們還要先去取錢。”

她已經不清楚九十年代醫院的花銷是個什麽價位，但想到又是拍片子又是住院的，再怎麽也要幾百塊吧。

“哎喲餵，這都什麽時候了銀行還開門專等著你去取啊！” 許奶奶聽她說摔了腿，能不擔心嘛，一拍她的手，“我那裏有！咱們趕緊走！”

小夭一拍腦袋，忘了這個時候自動提款機在小地方還沒怎麽普及呢！

不過奶奶突然這麽大方，她倒是挺替蘇遠感動的。

“奶奶您一把年紀了，在家裏等著，我和媽一起去就行。”

“我孫子摔了我能不去嘛！” 奶奶偏偏還犟的很。

小夭嚴肅著臉，“醫院那麽亂，我們照顧哥哥都來不及，奶奶去了反而讓你孫子擔心。”

聽到孫子要擔心，許奶奶砸吧砸吧嘴，最終作罷。又從褲腰裏摸出來一截小紅繩，末端系著把小鑰匙，自己去房間裏開了私庫取錢出來。

劉小雲接過去當著她的面點了點，小夭默不作聲眼神跟著掃，老太太居然一次性掏出來一千。

“明天銀行上班我就去取錢，給媽您填上。”

劉小雲對婆婆突然的慷慨也是很感動，立馬承諾這錢會還。在她的心中，婆婆那些私房錢是老人家的安心錢，她從不去打什麽註意，以後老人家願意給誰給多少那是以後的事情。

“奶奶您在家裏坐著先吃飯，待會兒我們給你打電話啊。”

小夭這才拉著母親換鞋出門，打了個面的直奔縣醫院。

到縣醫院的時候周子岳還等在門口，他本來就是出來在醫院對面小賣部用公用電話打給蘇家的，掛了電話就直接沒上去。

看見小夭從面的上先下來，立即熱情地迎接上去。

“小遙！”

小夭也看到了周子岳，朝他點點頭，“子岳哥專門在這兒等我們啊！”

“小周同學，麻煩你了！” 劉小雲付完錢下來，她是認識周子岳的，“蘇遠人在哪兒呢？”

“在樓上骨科，我帶你們去。”

三人繞著樓梯上到三樓，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味讓小夭胃裏一陣陣不舒服。

“別怕，你哥身體好著呢，骨頭比誰都硬，肯定沒事兒。” 周子岳一直註意著小夭，發現她臉色發白，以為她是在擔心蘇遠，於是湊在她旁邊小聲安慰。

走在前面半步的劉小雲突然轉過來看了他們一眼，大概覺得兒子這位同學跟女兒這麽熟有些意外。

小夭嘴角扯了扯，算是笑著回應了他一下。

上三樓之後沒走幾步就看到前面走廊過道邊坐著一個把腿支在長椅上的高大的身影，是蘇遠。

“媽，小遙怎麽也來了！”

蘇遠本來目光看著地板上的碎石花紋在發呆，發現母親和妹妹都來了一下子竟然還想站起來，被小夭沖上去按住他的肩膀，“哥你別動！”

周子岳楞了楞，他剛剛也想要過去，居然反應還沒個小丫頭快。

“怎麽坐在這裏？沒床位嗎？” 小夭看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又看看蘇遠小腿上腫起來只簡單塗過藥的地方，眉心直皺。

“床位緊張，要等拍片結果出來確認是骨折才能打石膏、交錢辦床位。” 周子岳立即在旁邊解釋。

小夭無語，但也無可奈何。

“沒事兒，肯定沒骨折，待會兒我就跟你們一起回去了。” 蘇遠聽得直擺手，卻被小夭瞪了一眼。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兒！” 劉小雲蹲下來心疼地看著兒子的腿，嘴裏碎碎念著，跟許奶奶一樣，她覺得摔斷腿是天大的事兒，這麽看著眼睛裏已經有水珠子在打轉。

小夭知道蘇遠肯定是在同伴面前覺得被家人這麽小題大做有些沒面子，於是扯了扯周子岳衣角，朝著走廊另一端指了指。

周子岳眉毛都飛揚起來了，立馬轉身跟著她走，留下母子二人慢慢說話。

“小遙？”

在樓道拐角的地方站定，周子岳不確定地喊了一聲，單獨跟這個漂亮的小女孩相處讓他有些激動。

“子岳哥，” 小夭看了看走廊那邊反過來安慰著母親的蘇遠，壓低聲音朝周子岳開口，“你有曉薇姐的號碼麽？”

“啊？”周子岳一怔，眼裏瞬間閃過失望和不解，“有啊，你要找她？”

自己說完又立刻反應過來，“你想讓付家找關系安排床位？”

小夭做出個略帶羞澀的表情，牙齒咬了咬下唇，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模樣看得周子岳身上汗毛都抖了一下，即便對方現在還穿著三中初中部的男款校服。

“欸，也是，安排個床位而已，對他們來說還不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雖然小夭這個請求其實有些過分，但周子岳色字頭上那把刀給剁得五迷三道的，當即應和。

“我再下去一趟，小遙你陪你哥去。”

說完轉身就往樓下跑，那步伐之飛揚，身姿之輕盈，小夭看得忍不住在心裏啐了一口。

也許周子岳在某一時段上是真心喜歡過蘇遙，但那又怎麽樣呢？也改變不了他最終造成的悲劇。

而且中間還有一段她現在還沒能完全看清的過往，直覺告訴自己，周子岳身上背的孽債遠遠不止出軌這麽簡單。

她故意暗示對方通知付曉薇，其實跟之前故意讓家人知道蘇遠談戀愛了的舉動是一個目的，就是加速曝光二人的戀情。

知道蘇遠受傷，以付曉薇現在對他那股熱乎勁兒，肯定不會不管。

但她現在也只是個高三學生而已，必定是要讓家裏的大人出面聯系醫院這邊，這就足以讓縣太爺和夫人發現端倪。

再者，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付曉薇會親自過來。

那麽讓劉小雲直接看到兒子的女朋友顯然比通過許奶奶去八卦直接有效得多。

小夭走回去，蘇遠立即擡頭，神經警覺得很，“你們幹嘛呢？”

“這不是看哥你不好意思麽，幫你把人支開還不好啊~” 小夭朝他甜甜一笑，挨著他沒傷腿的一側坐下來，“怎麽這麽不小心，家裏三個女人都為你擔心死了！”

“你個小不點兒還女人呢！”

蘇遠被她這句給逗笑了，擡手使勁兒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短發就是方便，隨便搓揉，完了隨便甩一甩發型就回來了，還是一樣的飄逸！

劉小雲也被一雙兒女的互動逗樂，臉色沒先前那麽難看。

“不過我的好哥哥啊，以後你可別再這麽拼了，你是咱們家唯一的男人，要是你出了什麽事，你讓媽媽和我指望誰？”

小夭搞笑搞完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她現在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蘇遠和劉小雲真正的親人，這些話說出來，她知道蘇遠能聽得進去。

也希望他能時時記得這句話，以後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能三思而行，也別渾渾噩噩的沒點心機中了別人的圈套。

蘇遠跟劉小雲同時沈默。

一個是在認真反思，胸口湧起作為男人的澎湃，他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以前只是隱隱約約的概念，但被妹妹親口說出來，蘇遠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

而劉小雲則是心疼，家裏本應該為孩子們撐起一片天的男人常年不歸家，現在連小女兒都被催熟成這樣。

一家三口在入夜的醫院走廊上陷入了莫名的情緒漩渦。

直到周子岳回來，身邊還跟著急匆匆趕過來的付曉薇。

小夭擡頭一看，竟然還看到了雙手插袋一臉不耐煩在後面跟著的付晨。

付晨看到她，眼神頓了頓又偏開，在距離十步左右的“安全距離”停下，似乎想要習慣性地把背靠在墻上，但一想這是醫院，又別扭地站直，最終跟個瘟神似的杵在路中間。

小夭心裏想笑，卻聽蘇遠傻兮兮地開口。

“曉薇？”

蘇遠眼裏當然只有女朋友，但是這也太意外了，意外到之前看到妹妹和媽媽是差點蹦起來，看到付曉薇卻是傻楞在了原地。

付曉薇一聽蘇遠開口就忍不住了，一改平日裏的溫柔語調。

“傷成這樣也不聯系我！”

她走過來先看到了蘇遙，並沒看到被蘇遠高大身子遮住的劉小雲，一見男朋友平時修長筆直的腿上腫了個大包就激動地喊出來。

如果不是周子岳突然打電話到家裏，估計蘇遠一直到傷好都不會讓她知道。

這讓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心裏很不爽。

對她來說，男朋友應該毫無保留地讓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受傷了所有人都來了卻把她排除在外不給她關心的機會，這感覺很憋屈。

“這是……”

劉小雲從蘇遠肩膀後面探頭，看到一個穿著連衣裙的漂亮女孩兒正用控訴般的眼神望著自己兒子。作為家長神經也是敏感，立即站起來，探究的目光就往付曉薇身上打量。

付曉薇怔了怔。

雖然面前這個中年婦女過於直白的視線讓她有點不舒服，但她還是立即反應過來調整好表情笑著打招呼。

“阿姨您好，我是蘇遠的同學，聽說他腿傷了就過來看看他，” 說著看了蘇遠一眼，“正好家裏認識人，給他安排了一個床位，咱們這就先移過去吧。”

付曉薇避重就輕，直接拋出來床位的事情。

劉小雲一聽眉眼就舒展開來，什麽事也比不上兒子重要，當即把剛剛心裏的疑惑暫時拋開，轉身就攙起蘇遠胳膊，低著頭註意著兒子的腿，沒有看到蘇遠臉上臭臭的表情。

蘇遠驚訝過去之後臉色就沈下來，他從來沒想過要利用付曉薇家裏的關系來幹什麽。

先是在周子岳臉上掃了一眼，然後又在母親攙扶著走動的時候瞪了小夭一眼，他又不笨，剛剛妹妹把周子岳支走，肯定是讓他去聯系付曉薇了。

小夭被哥哥瞪了也不怵，站在劉小雲後面朝他吐了吐舌頭。

蘇遠還能真生妹妹的氣呢？轉念想啊，妹妹也是因為看他一個傷殘人士可憐兮兮地坐在走廊裏心疼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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